千川

为自己分分秒秒地疏漏万物而向时间致歉。

【酒茨】如我所愿

一个噩梦引发的小短篇。

一发完结,日常向小甜饼,私设如山,ooc。

最近斗技被各种酒吞打出阴影,昨天碰到一个巨大被服吞,一爪下去三千伤害,很想吐血,深刻理解了茨木的吹吹吹,酒吞最强,没毛病(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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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吞童子正坐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
他伸出手,面前浓郁的黑暗便如同实质般,黏稠地吞没了他的五指。


他知道这里是自己的梦境,对于眼下的场景却全无头绪。
然而干坐着等待,从来不是大江山鬼王的行事风格,于是他站起来,走进黑暗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开始浮现出变幻扭曲的画面。

他看见春日午后的大江山,茂密的藤萝从门前垂下,酢浆草星星点点地开着花,院中酒令喊得热闹,他独自一人坐在屋顶饮酒,身边坐着他永远甩不掉的跟屁虫,兴致勃勃地比划着在说些什么。

他看见盛夏浓绿的树荫,蝉鸣声回荡在空幽的山涧之上,新生的妖怪正在双亲教导下学习猎食,那只白毛大鬼也在一旁,像是被小妖笨拙的动作惹得急躁,鬼手一拍地面,深潭砰地炸起十几丈高的水花,水草鱼虾和着潭水一起兜头泼下。始作俑者得意地看过来,却被赏了一个暴栗。

他看见深秋的清晨,他会穿过漫山红枫,来到最高的山顶,脚下流动的云海映着薄紫的天空,美丽静谧,他身处天与地之间,独赏世人所不能见的波澜壮阔。总是跟着他的那家伙,这时倒也善解人意起来,将这方天地留给他自己,直到日出时分,他下山回到居所,便有温好的美酒等待品尝。

他看见隆冬时节,雪后的山林如此寂静,仿佛所有生灵都已在雪下安眠。不怕冷的大妖却还是寻常装束,赤脚行走在雪地上,留下蜿蜒的足印。他们在空寂的山中随意地散步,谈论山外动荡的人世,大约这是仅为生命漫长的妖怪所享有的特权。

他看见那些画面浮现又消失,模糊地向后掠去。

他看见红。

鲜艳的红,浓烈的红。
灼热的红,晦暗的红。
各种妖异的红色,填满了他的整个视野。

他看见狼藉的庭院,屋舍悉数坍塌,飞灰漂浮在焦味浓重的空气中,遍地都是零落的残肢,不满一岁的小妖怪被斩为两段,上半身落在他脚边不远处,丑陋的脸上一只独眼还大睁着。
他从那失却了神采的眼中看见自己,也是遍身暗红,不知是否那眼珠中的红太过浓烈,浸染了他的倒影。
他向前走去,脚下踩着尚未僵死的不知属于谁的血肉,踩着污痕遍布但仍闪着寒光的断刃,踩着尖锐破碎的木头与石块,步伐却未曾犹豫片刻。


直到他看见了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安静地躺在半坍塌的门旁,原本灰白的头发上染着暗红的污迹,颈项的切口像是极其锋利的东西造成,譬如那把砍下这头颅主人手臂的名刀。
他跪倒在颜色斑驳的藤萝花下,想要捧起那颗头颅,双手却不停颤抖。
他看见那脏污的白发掩住了他熟悉的双眼,露在外面的嘴唇却似乎是一个微笑的形状。

他的喉咙像被腥臭的空气黏住,想要痛吼,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狰狞的痛感在周身蔓延,让他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想撕裂更多东西。
他双手扼住自己的咽喉。


“喂,挚友,醒醒,喂!”熟悉的、急躁的声音在耳朵里回响。
酒吞童子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入眼是一扇素净的纸门,他花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安倍晴明的居所,又转头去看叫醒他的人,茨木童子坐在他身边,暖融融的光线勾勒着他的轮廓,酒吞一时间竟然分不太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翻身坐起来,揉揉沉重的脑袋,梦里的景象尚令他心有余悸。
“你还好吧?”茨木担忧地看着他。
“……不怎么好。”

一旦清醒过来,疲惫感就包围了全身,酒吞半闭着眼睛向前挪了挪,双手环过茨木后背,将他整个儿捞进怀里,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松了口气。

最近的睡眠质量着实堪忧,缘由还要说回到半月前,他和茨木在院子里打架,兴头上来没控制好力道,狂气一开掀飞了正在弹琴的妖琴师屋顶,正面吃了一发疯魔琴心,茨木是躲开了,却搅得他连夜里怪梦不断。小蝴蝶说没什么要紧,慢慢地就会自行恢复,一晃十几天过去,却丝毫不见好转。
“老是这样可不行,要不还是让安倍晴明抓只食梦貘回来吧……”茨木乖乖由着他抱,嘴里还絮絮叨叨,“那家伙真是的,上次在梦境间隙遇见一只小的,他嫌养大太麻烦,愣是不肯抓,早知道我就自己上了。”
“别吵……安静点。”酒吞不耐地将他抱得更紧些,脸埋进柔软蓬松的白发里磨蹭。
怀里的家伙听话地闭上嘴,手臂揽住他的腰,酒吞挂在茨木身上,被熟悉的气味包围,这令他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络新妇沿着走廊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二人相对而坐手脚交缠的画面。
她撇撇嘴,转身往回爬。
酒吞却已经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喜阴的蜘蛛很少会到正厅附近来,他闭着眼懒洋洋地问:“有什么事?”
“晴明大人带了新的式神回家,令我来通知一下,”络新妇语气惋惜,“是个很美丽的男人,但看起来不好招惹。”
“知道了,多谢。”酒吞不是很感兴趣,晴明那家伙三天两头地拐奇怪的妖怪回家,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难以相信这种事情也会上瘾。
比起这些,还是好好睡一觉更重要。
困意又涌上来,他抱着怀里的白毛大鬼重新躺下,脸贴着他的颈项,感受着皮肤下有力的跳动,很快便沉沉地睡着了。

直到晚上与新来的式神打了个照面,饶是见多识广的酒吞童子也不得不承认,晴明这次捡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回来。
面前的式神头生双角,白发轻缓地飘动,像是周身有风在流转,虽是妖目,眼神却清明而温和,一条赤色的龙盘绕着他,令他想起守护着晴明的雷神,眼前这位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了。
一度销声匿迹的风神,如今以妖的面目站在他们之中,风姿却端然依旧。


“哦,醒啦,休息得可还好?”晴明走过来打招呼,眉眼弯弯,“看来你见过一目连了,今夜是百鬼夜行,我与博雅会去城中先巡视一趟,劳烦你和茨木替我为他带路可好?”
老狐狸……酒吞腹诽着,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下。晴明微笑着走开了,酒吞也与一目连打过招呼,三人一起走出神社,向城中行去。
一路上茨木都盯着那条龙看,一目连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主动开口:“对他感兴趣吗?”
“有一点。”茨木大方地承认。
“他是风之龙神,你没猜错,与晴明大人的雷帝是同类。”
茨木还想说什么,前方却扑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酒吞已看清了来人的脸,弯下腰去接。
“酒吞童子大人,茨木童子大人,你们终于到啦~今天晚上好热闹呀,跟我们一起去玩吗?”小小的紫衣女孩儿扒着酒吞衣角,脑后纤薄的蝶翅欢快地扑腾着。
茨木下意识地看了酒吞一眼,又看看他身边的一目连。
“去吧,等会老地方找我。”酒吞失笑,把蝴蝶精捞起来放到茨木臂弯里,看着一大一小走到前头去了,他便继续带着一目连慢悠悠地闲逛。

前头不远处即是朱雀大街,此时已是深夜,路上本应无人,遥远的主街却分明灯火通亮,微风夹杂着欢声笑语飘进耳朵,即使远远看去,也觉十分热闹。

“说起来,久隐于山中的你,为什么会来到安倍晴明这里?”酒吞双手抱在脑后,随意地问。

“啊……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吗。”一目连苦笑。

“只是好奇罢了,不想说也无妨,”酒吞懒懒地道,“你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

“是了,那位如今也在这里吧,”一目连了然,“我在山中休养时,与路过的她有一面之缘,未曾想到,竟在晴明大人这里又重逢了。”

酒吞想起自己沉迷怪谈的酒友,忍不住一阵无力:“那女人说她离开神社时,你已经非常虚弱了,只是强撑着送走了她,还以风之力为她带路。”他顿了一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三个字,“值得吗?”

一目连失了笑意,平静地反问他:“您认为,不值得吗?”

“为了拯救自己的信徒,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却被他们背弃和遗忘,最后连自己的身份都失去了,即使是你,心里也不会没有怨恨吧。”酒吞看着一目连遮住半边脸的额发,他知道那后面藏着什么。

在久远的过去,他也曾侍奉神明,后来,他看清了人心之恶,慢慢明白神明并不能拯救每一个人,生于此世,唯有自救。再后来,他遵从自己的心,化身为鬼,凭着本能生活。

世间纵有神佛,他也只信仰力量,想要的东西,就靠自己的双手去拿,去掠夺。

“大江山之主的声名,我早有耳闻,如今见到本尊,才算是明白些了……”一目连安抚地拍拍缠绕上来的龙,“不知道您有愿望吗?”

“愿望?那种东西,我大概没有吧,”酒吞笑了一声,“那更像是无力之人美好的幻想,强者应当靠自身的力量前进。”

“曾身为神明的我,对此却有不同的理解,想必您也愿意一听?”一目连的声音平和如风,“数百年来,我守护着一方土地,接受人类的供奉,除了对神明单纯的信仰,他们的力,更多来自于愿望。希望今年风调雨顺,丰衣足食,希望家中亲人平安健康,希望与爱慕之人心意相通,乃至希望看到自己种下的植物顺利开花……人类的心愿,就是这样零碎繁琐的东西,他们对于生活,有着许多期待,但很多时候,那是需要一点气运的,人力不可为之。如果祈求神明大人保佑,愿望是不是就会实现呢?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献上自己的供奉,成为我的力量,作为回报,我以这力量替他们实现愿望,不论那愿望是看到一朵开放的花,还是平安度过一场灾难。”

他看着前方喧闹的街道,眼神柔和:“神明与人类之间的关系,说到底就是如此。我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神,即使被我所守护的子民遗忘,我也不会忘却自己的本心。哪怕以如今这副身躯,无法再为他人带来好运和福气,我依然可以用自身的力量守护他们。大概,这也正是我的愿望吧。”

这可真是……
若不是亲眼所见,酒吞觉得他也不会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神明。
又偏偏是这样温柔地爱着世人的神明,竟不得不以堕落为妖的方式,继续存在于世上,奉献他的守护。

然而无论如何,眼前这个妖怪,有着令人敬佩的坚定的心。


“你很强大,改天我们可以打一架,我也很好奇,风神之力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

“那么,请多指教了。”游行的众鬼已在眼前,青行灯手里拎着白瓷酒壶,正冲他们微笑,一目连向酒吞点头致意,朝那边走过去了。

酒吞不多时就找到了茨木,他正坐在一处石墩前和觉掰手腕,鬼手化成了人类手掌的样子。萤草看见酒吞,笑着挥舞手中的蒲公英打招呼,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小觉拉走了。
“又在哄小孩子。”酒吞走过去笑他。
“觉这小鬼有前途得很,说不定以后就变成厉害的大妖怪了,”茨木甩甩手腕,“你和一目连聊得还愉快么?”
“嗯,那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对晴明来说,会成为很强的助力吧。”
“就算他很强,晴明最强的式神也永远是你!”茨木颇为热血地一握拳头。
“……你是不是不瞎吹本大爷一句就难受?嗯?”酒吞凑近他,危险地眯起眼睛。
“没有瞎吹!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别挚友快松手哈哈哈哈!”茨木话到一半拐了个弯儿笑得停不下来,酒吞双手正按着他侧肋下的敏感处,弄得他又麻又痒,笑倒在酒吞身上直讨饶。

酒吞将他拢在怀里,凶巴巴地侧过头,用尖利的牙咬他脸颊,茨木挂在他肩上,笑得眼里起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金色奇妙地将他倨傲的眉眼软化许多。

酒吞看着那眼睛里同样笑着的自己,重重叹了一口气,低头吻他弯弯的嘴角。

路过的姑获鸟直摇头,翅膀遮住旁边山兔的眼睛,山兔正拿着一个苹果糖要投喂蛙先生,冷不防眼前一黑,苹果糖直直怼到了蛙先生的眼皮上,蛙先生一个趔趄又绊住了身边的牙牙,游行队伍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没有人再去注意路旁黏在一起的两个大妖。

等到晴明和博雅不知从哪里回来,酒吞便拉着茨木上了屋顶,拎出酒壶,边喝边看着脚下热闹的长街。茨木坐在他旁边,低着头摆弄歪掉的护甲。
酒吞见他柔软的白发垂下来遮住眼睛,一瞬间心脏缩紧,下意识地伸手拨开,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方安下心。

他已有很久不曾梦见数年前的那场退治,然而直至今日,混迹于人群中时,还能听到人们讲述大江山恶鬼的传说故事。

在他们口中,作恶多端的众鬼之首酒吞童子被源赖光大将军一刀断头,鬼族的巢穴也被捣毁,实在称得上大快人心。

是了,他想,当时几乎死去的是我啊,并不是我眼前的这个家伙。
然而那梦境又太过鲜明,即使眼下身处平静的人世,他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身边,他依然心有余悸。

“你怎么了,挚友?”茨木敏感地觉察到他心情不快。

“没什么,只是在想,如果当时我死在源赖光刀下,你会做些什么呢。”

“自然是杀了那个人类为你复仇,”茨木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吃掉你的血肉,这样你的力量便能永远与我融为一体了。”

“哈,你这家伙,脑子里就只有力量啊,”酒吞嗤笑,“我的力量,就那么重要?”

“重要啊。”茨木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令我决定追随你的原因,也是你身上最令人着迷的一部分。如果哪一天,你真的被什么所击倒,我会拼尽全力替你讨还这份债,为此我必定需要更多的力量。而且,把自己交给你支配原本就是我的愿望,如果能以这种方式同在,那也不错。”他顿了顿,又叹息道,“但是,没有王者存在的世界,该是多么无趣啊,我愿付出性命捍卫你的荣耀,却不能想象那之后该如何生存。幸好你这样强大,是没有人能够轻易打败你的。”

“……有的。”而且那家伙自己毫无觉察。酒吞想。

“什么?是谁?安倍晴明么?我的挚友啊,那家伙只是精于算计罢了,当然我不是说你在这方面有所欠缺……”

酒吞只是静静地看着茨木,听他喋喋不休地黑着名义上是自己主人的阴阳师,那不知疲倦地开合着的嘴唇吸引了他的目光,让他觉得喉咙有一点发干。
“过来。”他唤他。
茨木听话地向他身边挪了挪,被他抱起来置于怀中,四肢如同牢笼,温柔地困住主动靠近的猎物,低头堵住那张嘴里余下未出口的话。

“茨木,你有愿望吗?不准说要把身体交给我支配的那句。”
“……哦,那……”
“也不准说每天都要跟我一起喝酒打架的那句,更不准说要我称王的那句。”
“哦……那,我就想不出了,啊哈哈哈,现在这样就挺不错了。”
“……白痴。”
“那你有愿望吗,我的挚友?”
“谁知道呢。”
“有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努力帮你得到的!”
“……我不告诉你。”
“!这么说的话是有了!然而你却连告知我都不肯,难道是觉得以我的能力还不足以做到吗,真是令人伤心……好,决定了,为了实现挚友的愿望,我一定会努力变得更强!”
“……”
果然这张嘴还是别用来说话的好。

鬼族只奉力量为绝对法则,立于巅峰者,就是世界的道。
但如果说这样的他,还有什么愿望的话,
不,不全是愿望这种摸不着的东西,他抱着怀里有些醉意的家伙,手指轻揉着他的头发,心里想。
也不是简单的某一种感情,不是任何一种用语言能够明说的东西。

岁月漫长,这双眼已经看过了太多盛放与衰败。

你却一直留在我的身侧,如同蜿蜒缠绕的藤,片刻不停地跟随着我的脚步生长。

于是我也只能与你共生。


在这喧闹又寂寥的人世之中相互纠缠,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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