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川

为自己分分秒秒地疏漏万物而向时间致歉。

故事之外【雪女个人向】

自家日常,私设如山。

微量酒茨,是《一个故事》里那对。

本意是给主力闺女们拉个娘,写到最后变成了个人场合,不知该说啥,总之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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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雪女有一个秘密。她知道未来的事情。
不,与其说那是未来,不如说是她自己的结局来得更加贴切。

她曾经是一位漆黑的阴阳师大人的部下。
那位大人在她生平第一次离开雪山的时刻,出现在她面前,问她要去哪里。她摸着怀里的雪莲想了想,回答:我要去看看这个世界。
那位大人嘴角上扬,对她说,这个世界还远远不够好,跟随我吧,你的力量将为我所用,作为交换,我给你一个完美的新世界。
她能感觉到那位大人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息,又想了想,点了头。
怀中洁白的花朵掉落在地面上,慢慢枯萎,风一碰就化成了尘埃。

后来,那位漆黑的阴阳师大人,被另一位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白发阴阳师打败,她也在战斗中耗尽了妖力,陷入沉睡。
再醒来的时候,她身处召唤阵中,面前是那位青衣白发的阴阳师大人,他正微笑地看着她,说,我是安倍晴明,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式神,请多指教。
他好像不认得她了,她亦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点点头,觉得这位大人的笑容,和黑晴明大人真的很不一样。

很快她发现,眼前的晴明大人,并没有关于自身过往的记忆,被各种麻烦缠身,她作为他的主力式神之一,退治护界乃至做新到式神的陪练,大事小事都要扛,时常感到喘不过气。
她以为日子会忙忙碌碌地一直过下去。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召唤室内迸射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金光,她知道,那是阴阳师与强悍大妖结契的象征。
晴明大人走出和室后,取下她的御魂,将她收入了结界中,她便坐在旗杆下,守着一堆只会呵呵笑的达摩,看着虚伪的,一成不变的天空。
又过了不知多久,结界中的达摩一个个不见了,她被晴明大人封入符纸,睡去前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个词:素材。

再次睁开眼,还是那间召唤室,还是晴明大人一模一样的笑脸。
她感到困惑,却不知从何问起,只是沉默地供他驱使,然后,一切再次止于召唤室里发出的金光。

日复一日地,她被晴明大人召唤,作为他的式神战斗,然后因为能力的限制被更高阶的式神吞噬,成为它们成长的辅食。
她身陷这个死循环之中,不能脱身,却无法对任何人讲述。皆因即使在有各色怪癖的式神们之中,她也是出奇冷淡的一个,其他式神亦像是习惯了她的独来独往,从不主动上前打扰。
她每每在暮色四合之时归来,踏入庭院,看见廊下亮着温暖的灯火,听见屋子里传来年幼式神们的嬉笑。
她长久地在暗影中驻足,听着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奇怪的情绪。

时间仍在缓慢地流逝,她却被隔绝在时间之外。


二、

这是第多少次了呢。
雪女靠着一个达摩坐在地上,望着那轮虚幻的明月。
半月之前,这一个晴明大人召唤出了茨木童子,她只来得及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大妖怪一面,便被晴明大人收进了结界,大约是过于匆忙,他甚至忘记取下她身上的御魂。
只好等到被吃掉的时候,由我来还给晴明大人了。她这样想道,全然不觉得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不愉快的事。

鲤鱼旗无风自动,巨大的偶从空中落下,将怀里抱着的少女轻轻放在地面上。
雪女感到有些不寻常,往常这个时候,进来的会是三尾,那容貌妖娆的狐女不喜她的沉默,总要轻佻地戏弄她几句。在无数个轮回里,她是与雪女有过最多交流的式神。
亦是唯一被雪女自己吞噬过的式神。
她想起那烈火一般的红狐尾,和那慵懒艳丽的面容,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口发问:“三尾……去了哪里?”
“庭院,看护童男和童女。”傀儡师的语调总是轻缓的,如同拂过肌肤的微凉的风。
还没有被吃掉啊……雪女莫名觉得放松了些,转而开始观察眼前的同伴,少女在另一根旗杆旁坐下来,身后的傀儡双臂虚虚地环绕着她,即使不在战场上,也仍然作出保护的姿态。

来到这个家中后不久,晴明大人就带回了傀儡师,因此多数时间里,她们并肩战斗,看起来是个柔弱少女的傀儡师,操纵傀儡攻击敌人时有着意外的狠辣,她背后的傀儡则时刻严密地保护着她。她称呼那具傀儡为“哥哥”,那具傀儡也像是有生命一般,会在她呼唤的时候温柔地垂下头,仿佛兄长关怀幼妹那样看着她。
战场上她们没有太多交流的机会,如今二人处于这一方空间之内,除了四处蹦跳的达摩之外再无干扰,雪女忍不住起了交谈的心思。
“你的哥哥……似乎比之前更,唔,新了一些?”她斟酌着开口。
“晴明大人说接下来会休息很长时间,所以我给哥哥护理了关节。”傀儡师没有表情,身后的傀儡却做出一个鞠躬的动作,“谢谢你的夸奖,哥哥很开心呢。”
“嗯。”雪女顿了顿,又问,“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唔,为什么呢……”傀儡师想了想,“啊,对啦,是因为晴明大人说,在这里我可以安心地给哥哥找心。”
“心?”雪女不太明白。
“嗯,我想给哥哥,找到一颗心。”傀儡师的声音变得温柔,“我其实,已经死去过一次了。那个时候,虽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醒来之后,哥哥就在我的身边,他的胸腔开着,里面空空的,而我被切开的身体里,有一颗颜色不一样的心脏在跳动着。”她小巧的手牵住哥哥的手掌,傀儡只是沉默地垂首注视着她,“虽然哥哥不会说话,但我知道,是他把自己的心给了我,我才能够活下来,继续存在于这个世上……这样一直保护着我的哥哥,我也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心……吗。”雪女低头看着自己心口的位置。
那里也许曾经放着什么东西,洁白而又冰冷、柔软并且脆弱,早在无数个漫长的轮回之前,就已经不知所踪。
那是什么呢?想不起来。

“你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呢?”傀儡师见她不说话,询问道。
“我……是响应召唤而来。”雪女回答。
“这样啊……我听三尾说,你是晴明大人的第一个式神呢,”傀儡师语调平缓,“晴明大人常说,召唤之术最终是看缘法的,你和晴明大人,一定有着某种因缘吧。”

因缘。
这个词语让雪女突然烦闷起来,不知名的焦躁一丝一缕地缠绕住她的手脚,让她想要叫喊,却又动弹不得。

陷入如今这样的境地无法逃离,只能眼看着自己走向既定的结局。
若说这是因缘所致,因缘该是何等令人厌憎之物啊。

傀儡师见她不回应,也不再说话了,向后靠进傀儡的怀抱,闭上眼睛。
结界里重归宁静,纸人顶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精美漆盒走来走去,达摩们悄无声息地挤在一处,雪女不知该做什么,便也靠在旗杆下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她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寂静的大雪,白茫茫地遮蔽了整个视野,她什么都看不见,却觉得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她将手抬起。
那是一朵纯白的、尚未盛开的花。


三、
“醒来吧,雪女,时辰已至。”
似乎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呼唤她,于是她睁开眼睛。

她正身处庭院之中。
昨夜应当下过雪,院中那棵参天的古树,一夜之间开满细密如绒的花,风拂过树梢,便有细碎的白花和着窸窸窣窣的声响被枝条摇落。积雪的地面在日光下亮得刺眼,空气中漂浮着初冬特有的寒意,不远处的池水却未结冰,人鱼少女在池中嬉戏如常,河川之主靠在岸边摇着扇子,似在欣赏飞溅的水花和泡泡。不远处的廊下亦围坐着一群式神,不知在做什么,场面看来却十分热闹。
她正在原地发愣,年轻的阴阳师从背后转来。
“这段日子,休息得还好吗?”他笑意温和。
“还……好?”她不确定地回答,猜不透这位大人的意图为何。
阴阳师迈开脚步,示意她跟上,带着她走向那喧哗的中心处。离得近了,她才看清,那一群式神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中间的茨木童子,和他身旁的一个红发大妖,那大妖手持刻刀,正拧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在手中一段木头上雕琢。
“说好不能使用妖力的呦,酒吞童子大人可要说话算数的!”有着粉色长马尾和不自然肤色的少女紧盯着那段木头,出言提醒。
“啧,知道了知道了,本大爷答应了就不会反悔的,安静点。”那大妖只盯着手中之物,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就是酒吞童子吗?她心想,传说中的大江山之主,为何会在此处,身上竟还带有与晴明大人结契的灵息?
心念转动之间,已到了人群面前,所有式神都将视线投向此处,从未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过的她,一时有点紧张,倒是茨木童子先开口打招呼:“呦,是雪女吗,你可真是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啊。”
“真是抱歉,近日实在事务缠身,拖到今日才有空放你出来。”阴阳师话是对着她说的,却扫了茨木童子一眼,茨木童子挠挠头不再搭腔。
“新衣服很好看呢。”三尾也探出头来,冲她笑了笑。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并未穿着熟悉的衣饰,白缎和服洁净的衣摆上织着繁盛美丽的樱花,头发也变成了人类一样的黑色。
“是的,很合适,”阴阳师从怀里取出什么递给她,“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我已经补足了替身纸人的灵力,今后你可以自行离开式神录了,偶尔也到院子里跟大家一起玩吧。”
她摊开手心,注视着那几颗金灿灿的雪幽魂,有些茫然,阴阳师却转身走开了,式神们也将注意力转回原处。
酒吞童子手中的东西已经显出个人形来,他看起来却益发紧张。
“他们在做什么?”她靠近三尾。
“啊,似乎是酒吞童子和青行灯打赌输了,被要求不使用妖力刻一个茨木童子的木偶。”三尾笑眯眯地吹着指甲。
雪女茫然地看着她身后坐在纸灯上的美艳女子,只觉得自己大约是真的睡了很久,家中突然来了这么多强大的式神,她却毫不知情。
“真是可爱的小妹妹,”那女子看着她,颇感兴趣地眯起了眼,“原来就是你啊……若是哪天无聊了,可以来找我聊天,我很想听一听你的故事呢。”
“好的,可是,我没有什么故事。”雪女坦诚地回答。
“不对哦,”青行灯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故事,在你意识到之前,它就真切地存在于这里,”她点了点心口,“嘛,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的。”
雪女还想说什么,却被吵闹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
“不对不对,这边的角太长了!”觉正比划着什么。
“小觉你小声一点啦,”萤草扯着她的袖子,“也没有长很多呀。”
酒吞童子皱眉看着手里成型的小木人,木人本就不大,头顶的妖角自然成了最难以下刀的部分,他看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切下去,啪嚓切掉了一小块。
他脸色立马黑了几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换到另一边,小心翼翼地,切——
啪嚓,又断了一小截。
青行灯笑得倒在了灯杆上,萤草捂着觉的嘴巴,胆战心惊地盯着酒吞童子阴云密布的脸,生怕他背后的酒葫芦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咬人。
突然身后有人叹了口气,什么东西从雪女的颊边穿过,引起了空气细微的流动。
蓝色的,布满灵力的线游过人群,轻柔地触碰酒吞童子的双手,然后爬上关节,牵引着他的十指动起来。不过片刻,木人已经拥有了一对修饰得当的角,看起来便是完整的茨木童子的模样了。
“……多谢。”酒吞童子看过来,点头致意。
雪女转过头,看着那些丝线轻巧地游回了傀儡少女的指间。

“不愧是我的挚友,虽不曾学过木刻之法,手艺也远远在我之上啊!”茨木童子拿过那个小木人,兴奋地左看右看,又拉着酒吞童子站起来,“走走走,我们去把它也挂起来!”
酒吞童子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被他拖着跳下回廊,向院中去了,式神们也纷纷跟过去,想要看完这场热闹。
“不过去跟大家一起聊天吗?”阴阳师走过来,手里抱着一个木盒子。
“晴明大人,为什么……”雪女几乎要被自己的疑惑淹没,眼前的一切都与过往大不相同,她简直以为自己还身在梦中。
“什么为什么?”安倍晴明也很疑惑。
“为什么,没有让他们吃掉我?”雪女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
“吃掉你?”安倍晴明奇道,“啊,你是指通过融合提升力量吗?没有那个必要,你也是我的式神啊。比起这个,我有东西想要给你看。”
他修长的手指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面具。
有熟悉的气息……雪女忍不住伸手拿起那个面具,捧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
“感觉到了吗?”安倍晴明眨眨眼,“数月之前,一位老者登门,托我帮忙寻找失踪的儿子下落。八百比丘尼擅长以物为媒介占卜,他便带来了这个面具,说是儿子为病重的夫人所做,然而做好没多久,夫人便去世了,他也不知所踪。你猜,八百比丘尼看到了什么?”

雪女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抚摸着面具的尖耳,眼前仿佛又下起了大雪,那个男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艰难行走,直到摔倒在她面前。
直到死去的前一刻,他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她,是无声的请求。

“晴明大人,人为什么会愿意为一个小小的承诺付出生命呢?”她的声音很轻。
年轻的阴阳师却听得分明,笑着回答:“大约是因为忠诚和爱之类的东西吧。那个男人,一定深爱着他的夫人,想必也不愿独自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
“爱……我不懂,是那种很热很烫,好像要烧起来的感觉吗?人类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感觉呢?明明很难过。”
“嗯,这可难办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呢,”安倍晴明的视线投向远处,“不过,万事万物自有规律,想获得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因此任何喜悦,往往伴随着紧随而来的痛苦,但那喜悦又如此迷人,让你甘愿承受那份痛苦,说到底,爱就是这样的东西。”
她思考着这一番话,视线随着他看去。

阳光穿破厚重积云,拥抱着初雪的庭院。
人群中心,酒吞童子正抱着茨木童子的腰将他托举起来,茨木童子幻化出了双手,大约在挂那个刚刻好的木人,树枝却不知为何突然抖动了一下,兜头泼了两人一头一脸的雪。茨木童子慌忙跳下地,想去帮酒吞童子整理,却被酒吞童子捉住了手,凑上前碰了碰额头,不知道是谁先看着对方的狼狈样笑出了声,两个大妖就这么贴在一起,互相为对方拍掉身上的雪,边拍打边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大笑不止。
不知哪个坏心眼的式神搓了一个雪球,啪地打在酒吞童子背后的大葫芦上。酒吞童子迅速回身,居高临下地扫视着面前一群还没他腰高的小崽子们,在确定不会有人主动招供之后,他嘴角扯起一抹恶劣的笑,一扬手,树冠上的积雪纷纷团成了球,嗖嗖嗖地往下砸。
小崽子们兴奋地尖叫着抱头四处躲闪,一场混战就此开始,山兔躲到蛙先生肚子底下开始疯狂地搓雪球,童男把童女护在翅膀下面歪歪扭扭地左躲右闪,椒图被漫天横飞的雪块吓得躲进了壳里,鲤鱼精尾巴一甩,将河童和自己套进了爱心形状的大泡泡。二口女坐在原地笑着拍手给同伴们加油,头上的妖灵却悄没声地搓了一个奇大的雪球,糊了背后想要偷袭她的般若一身。

“晴明大人……”雪女压下喉间莫名泛起的灼热感,平复了一下情绪,认真地看着他,“那位……夫人的墓地,我想去看一看,可以吗?”
“去吧,”阴阳师的眼眸温和,“祭扫过后,不要忘记回家。”

家。
这个字眼让她胸中升起了酸楚的疼痛,像是被温热的水漫过了全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好难过。
可是,似乎又有一点明白了,人类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感觉。

“无暇的冰雪,也更容易被染上颜色呢,”青行灯看着雪女离开的背影,“这场相遇对那孩子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年轻的阴阳师看着已经惨不忍睹的庭院,和雪地里滚成一团的自家式神们,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终有一天,我也会到那个地方去的吧。在此之前,就让区区在下略尽绵薄之力,让他们在这里,尽情地欢笑着生活吧。”
“可真是位爱操心的大人啊,您。”
“彼此彼此。”

寒冬过后,美丽的花还会再次开放的吧。
从冰雪消融的土壤中,先是怯怯地探出头来,寻到了阳光的方向,便努力地向上生长,生长,再生长,慢慢变得高大,强壮,生机勃发。
而后,于春天的万物之中,将自身的美毫不畏惧地释放。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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